初冬,艳阳高照。走在路上,看到有老人家拖着板车叫卖橘子,一个个黄灿灿的橘子。突然脑海里想起了《中国诗词大会》里,一个选手在观众出题环节,给一片橘园起了个“君须记”的名字,她引用的是苏轼的诗“一年好景君须记,正是橙黄橘绿时”。当时,感觉内心深处的一根弦被拨动了,想到如果家乡的那片橘园还在……
小时候,家乡有一片绵延几百亩的橘子园,家家户户有几亩地,种满了各个品种的橘子,有早熟的、晚熟的、有椪柑、有脐橙。一到秋天,绿叶黄橘,形成了最美的秋收景象。
橘子丰收,销路却是问题,那时没有现在流行的农家乐,交通也不发达,只能在远近乡镇赶集的时候,一担一担挑着去卖,家家户户都有的东西,是格外不值钱的。卖不完的橘子要进行保鲜,期待岁末年初的时候能卖个好价钱,把橘子倒进保鲜剂里泡一泡,然后拿出来,一个一个用保鲜袋装起来,放进家里的储藏柜。记得那时,年底的时候,父母每天天还没亮,就要挑着橘子去赶集了,3毛一斤、2毛一斤……甚至连卖带送,才勉强把一担橘子卖出去,能赚个10来块钱,就已经是烧高香了。
后来,立春了,春天来了,雨水多了,橘子也放不得了。储藏柜里尚未卖完的橘子开始发霉变质腐烂,腐烂是具有传染性的,一个开始烂,一传十、十传百,整个柜子里的橘子都烂掉了。然后,新的一年又来了,橘子树开花了,一朵一朵白色的小花,开在绵延里的橘林里……
虽然橘子便宜,但父母仍视之如珍宝,我们是轻易不能吃的。一般情况下,只有三种情形可以随便吃:一是如果橘子在成熟季节,碰上雨水很多,橘子容易裂开,开了裂的橘子,我们可以随便摘来吃;第二种情形就是卖剩下的橘子,没卖掉的橘子,父母挑回来,就让我们饱餐一顿;最后一种情形便是橘子开始发霉腐烂的时候,让我们吃那些还来不及烂的。
我曾为了吃橘子,想尽了办法。橘子地里种了花生,大概是收花生的季节,那时的橘子还未成熟,很酸很涩。但是我又想吃橘子,我就故意把手中的锄头往个大的橘子上敲,一用力,橘子就掉了。我就假惺惺的告诉母亲,妈妈,你看,这个橘子莫名其妙掉了,我可不可以捡起来吃啊。母亲看着我的表情,我始终记得,那种对我的心疼和对生活的无奈全部在她的眼神里显现了出来,虽然她知道这是我搞的假把式,但是她没有责备我,轻轻地说,现在橘子还没熟呢,你不怕酸,就捡起来吃吧。她的话音未落,我早已捡起橘子剥开了皮,吃了起来,酸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,嘴巴里发出嘶嘶嘶的声音,却仍然觉得,这橘子真好吃啊!
那时的爸爸,是很有生意头脑的,虽然交通极为不便,信息极为闭塞,但也没有阻止他带着村里的橘子走出去的步伐。他经常在橘子成熟的季节,雇一辆大卡车,对村里的橘子进行收购,然后,运到广东等地去卖,运气好的一年,刨去本钱,可以赚个几百块;运气不好的年份,别说赚钱,连本钱都亏了,用他的话说,亏到裤子都没得穿了……
后来,不知道是因为橘子树老化了,还是村里的政策发生了变化,橘园被废掉了,再后来,家家户户一把柴刀,把橘子树砍回家做柴烧。橘子园刚被废弃但橘子树还没砍的一两年,有一年下雪天,我去地里扯猪草,远远地看见一颗橘子树底下挂着一个又大又黄的脐橙,那经过风霜雨雪仍傲立在树上的脐橙。我飞奔过去摘了下来,剥开来,放进嘴里,像蜜一样,清甜。自此以后,仿佛再也没有见过、没有吃到过那么大、那么香、那么甜的橘子了!
这么多年,我对橘子的喜爱从未改变,橘子上市的季节,买一两斤一口气吃完,一瓣一瓣放进嘴里,细细咀嚼,再也不似以前的狼吞虎咽。这样的吃法,仿佛是在咀嚼从前,又仿佛是在向从前示威,你看,现在,我总算实现吃橘子自由了吧!
总会在夜深人静时回忆从前,那来源于泥土里的生活,让我更爱脚下的这片土地。
为记。
晓言谈